箬毓

今朝有酒今朝醉

【双神】航班

神乐踏上了飞往日本的航班。

机舱有些嘈杂,同一列摆渡车的乘客们说话的声音,行李和机舱行李架碰撞的声音,拉开背包拉链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亲切而熟悉。这趟航班神乐坐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环顾四周,因为正值黄昏的缘故,金色的夕阳从小小的窗口射进来,机舱内没有开灯,人们的脸在这样的光的映照下变得模糊。

A38,神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座位,手掌那么宽的长长一张纸条上座位号占去了半边纸,显得空落落的。这样奇怪的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神乐就笑着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就这样低着头走,一个不小心,碰上了前面的人。“好痛——!”头头相撞,神乐明显落了下风,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啊,不好意思。”出乎意料的是,对面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

神乐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和她一样漂亮而冰蓝的眼睛。像是电光石火的几秒,却又像是兜兜转转了一圈的无奈,两个人几乎同时笑了出来。

“你是A38?”

“对,你是?”

“我坐在你的旁边,B38。”

两个人的默契与生俱来,喜欢同样的歌曲,喜欢同样的食物,喜欢同样的饮料。连长相也那样相似,神乐和这个神秘的男子相处起来就像和她自己相处一样。

在分享了一个笑话后,男子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神乐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哈哈!”神乐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回答道:“我居然还没有自报家门,我叫神乐呀。”

“这么巧,我们连姓都一样。”他嘴角的笑容加深:“我叫神威。”

隐隐的,有什么违和的东西在神乐心里碎裂,她笑着说:“啊真讨厌啊,连这一点也这么像,我爸爸说我也有个哥哥叫神威,不过那个秃子说他早就死了。”

“哦,你爸爸是这样说的啊。”神威虽然若有所思,不过转眼间他就又笑了起来,转过头眯起了眼睛,扯开了话题。

 

飞机慢慢开始滑行,先是机头抬了起来,接着,一下子就整个平稳地飞了起来。

“不是第一次坐飞机?”

“是呀,来来往往很多次了。”

“哦?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上学。我之前追星拼命地想去日本,结果后来发现爸爸根本无法支付学费啦,所以就决定边打工边学习。不过我现在已经是个成功的大人了哦,不会再干追星这种蠢事啦。”

“你母亲呢。”

“去世了。”对于神乐的平静,神威似乎有些意外,他睁着一对凤眼问她:“你不难过吗?”

“难过,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啦,就算只有我和爸爸,我也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神乐忽然故作神秘地凑到神威身边,神威最初有些抗拒,却还是慢慢弯下了身子,低下头来让小兔子能够得到他的耳朵,神乐悄悄地说:“不过,我跟你说哦,我觉得我哥哥是不会死的啦,我觉得我爸爸就是和哥哥吵架了。所以哦,我也在找我哥哥。”

神乐的呼吸夹杂着少女的气息扑在神威的耳边,痒痒的,却很舒服。神威笑了起来,又问:“你怎么知道你哥哥还活着。”

“喂!”神乐赌气地嘟起嘴,不满地看着他:“那可是我哥哎!怎么可能像那个死老头一样说的那么容易死!”

这样的答案倒真是出乎意料,神威笑了起来,畅快淋漓,完全不顾前面和后面的人都看着他。这样的笑也吓到了神乐,她紧张兮兮地抓着神威的手臂,说:“喂喂,不要笑这么大声,很奇怪啊!”

“没有没有,就是太好笑了。”神威擦去眼角的泪水,说:“你真是太可爱了。”

“什么嘛,奇怪的人。”神乐有些被吓到,转过头去看风景不理他了。谁知道这个人这么死皮赖脸的,缠着她不放,声音又软又好听,还犯规地卖萌。饶是神乐铁了心不理他,也不由得败在他的温柔攻势之下,一个不小心笑了出来。

 

飞机上的午餐也是神威替神乐选的,从空姐手里接过饭盒来的时候,由于他顶着一张帅脸声音还温柔的掉渣,惹得空姐还脸红了一下。神乐一脸不服气,瞥了瞥人家的大胸还有妆容精致的眉眼,对着神威毫不口下留情:“哼,果然男人就是喜欢这种。”神威明显愣了一下,没明白自己替神乐拿餐盒为什么还被骂了一顿,不过他回头打量了那位乳量超群的空姐一眼就明白了症结所在,随机换了个脸色,笑得纯良乖巧:“怎么会怎么会,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老流氓!不要脸!”神乐随手就是一个枕头。

 

午饭时段结束,飞机上安静了下来,神乐却还巴着神威,完全忘了之前还要跟他生气,一直说着说那,恨不得把自己十八年来所有的事情都说了,直说的神威笑眯眯地听着不说,还直给她递水,让她慢点说。即使神威这样说,神乐却仍然像上了发条一样,嘴一刻不停,无视旁边的人鄙视她的眼神,就好像再慢一点就要来不及说完了一样。

“你不睡午觉吗?”趁着神乐喝水的空档,神威这样问她。

“唔,我有跟你说过我的这个习惯吗?”时间接近神乐平时午睡的时间,她的嘴也终于有些慢了下来,眼皮也有些打架,她揉了揉眼睛,一松懈下来整个人感觉困意如山倒。

“有哦,你跟我说的每件事我都记得。”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连神威的轮廓都模糊了起来,神乐终于沉入了梦乡,临睡前,她好像还听见了神威说:“喂,你有没有好好看之前遇到紧急情况的视频啊……”唔,果然是错觉吧,他怎么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轰——!”神乐被一声巨响震醒,耳边传来四面八方的乘客的尖叫,飞机强烈地颠簸着,她的眼角扫到窗外的烟和火花。她心脏跳得极快,并下意识想抓住什么,却发现抓住的是身边的人,抬头看去,男人镇定自若,和其他人对比鲜明。大胆的猜测还没来得及完全在神乐脑海中形成,神威就已经低下头来,轻轻在神乐额头上落下一吻,说:“我完全不可爱的妹妹啊,睡得好沉啊。如果你但凡有一点没有现在的你这么可爱的话,我大概就不会这么心痛了吧。”

“什么……?”神乐抓着他的衬衫,感受着布料下确确实实的温热,脑子却不知道因为缺氧还是什么的无法思考。

“真是傻死了,你干脆就傻死了吧。”神威那双和她一样天蓝色的眼睛却透着完全不一样的光,那张初见就觉得相似的脸,也露出她这辈子也无法露出的凶狠表情。

“让你死得明白些吧。你哥哥我当然没死,托那个秃子好友的福,我这些年活得好得很,不过这次行动我的同伙好像失败了。”他忽然笑得非常释然:“不过这就是我的归宿吧,我觉得还蛮不错的。”他抚摸神乐的动作称得上是轻柔,然而这动作里包含着的情绪神乐却一时无法体会,她只顾着努力大声盖过其他人尖叫的声音质问他:“你是哥哥?你是我哥哥?”

“对,是,是。”听着那一声声哥哥,神威笑弯了眼,和那个露出凶狠表情的人完全是两个人。在这样极端的混乱中,神威的那些话,神乐甚至都没有时间弄明白。这一点神威看着她茫然无措的表情就明白了,也就是那一瞬间,他做了决策。

 

飞机的引擎发出尖锐的轰鸣,随即迸发出了尖锐的爆炸声。机舱的左侧被炸出了一个大洞,就爆裂在神乐的前一排,那些乘客就这样从飞机里被轻轻松松吸出去,不过瞬间,就消失在如海的云层里。神乐努力不让自己尖叫的空档,已经被神威套上了氧气罩,耳畔想起的依然是男人温柔的声音:“唉我的傻妹妹,都说了要好好看紧急避难安全短片了。”神威把手搭在神乐紧紧拽着他衬衫的手上,想要挣脱出去,神乐却害怕地拽紧了他,感受到了神乐的不安,神威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笑着说:“没关系的,哥哥在。”哥哥两个字有着奇效,虽然神乐仍然害怕,却在这时候本能地依靠她今生只见过一次面的哥哥,虽然还有那么多的话想要问他,却仍然本能地选择在这个时候相信他。

在这样的颠簸中神威仍然不紧不慢,轻轻松松从座位下拿出他的背包,他侧过头,用着他从未有过的认真眼神看着神乐,说:“接下来的话,你一定听清楚了,一个字都不许错。”

那是一个降落伞,极限的危机中,神乐的脑海中居然蹦出的是“也对,感觉哥哥他们这行的,总要有自保的东西”这样一句话。不过也是同样一瞬间,神乐就明白了,这只能是一个单人跳伞。

“我刚才说的都记清楚了吗?虽然你是第一次做,不过是我的妹妹的话,一定没问题的。”由于没有带着面罩,即使是神威也有些吃不消了,大脑在发出尖锐的轰鸣。

“不要。”

“这种时候不要任性。”

“我不要!”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呢——那一瞬间,神威仿佛看见了神乐还不记事时候,向他要糖的样子,在极限中,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什么,那些东西仿佛回光返照一样在他脑海中回放。她真的好可爱啊。神威这样想着,不顾神乐的挣扎,给她套上了降落伞。

“去吧,小神乐。”她的哥哥,神乐这辈子寻找的哥哥,就这样轻飘飘地把她向前排的那个大洞一推,就和她分开了,无论她怎样伸手去抓他,看到的也只能是微笑着坐在位子上向她人畜无害地挥手说拜拜的哥哥。

就这样结束了吗?神乐从高空坠落下去,抑制不住地流出的眼泪失重地向上飞起,远处的飞机用比她更快的速度坠落下去,她看着那飞机坠向一座远处的山,发出震耳的巨响,变成一片火光。

是时候打开伞了。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说着。可是神乐却只是看着,没有动。

“我不要就这样结束!我不要!”

我还没有和哥哥说话,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分享,我还没有质问哥哥这个人渣为什么去做恐怖分子,我还没有问他到底当初为什么离家出走,我还没有当一个好妹妹……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和他一起做……

怎么能,怎么能就在我刚刚找到你的时候又消失不见!?

同样的质问,我好像说过很多次?眼前的夕阳隔着泪水看得模糊不清,时而像地狱的业火,时而像黄昏。

这场景好熟悉,熟悉到有什么东西就要被记起来。

“‘如果给我打工吧,你将会成为西西弗,从此后,你就能永远和你哥哥在一起了。’”——是谁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永远吗?’这代价太诱惑,无论是对于刚刚失去哥哥的神乐,还是一直在寻找哥哥的神乐而言都太诱惑了。”——是我吗?我回答了这样的话?

“‘永远哦。’”——又是谁,回应了我?

“‘我愿意。’不带犹豫地,神乐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能做到的也只有神了吧。

时间的指针坏掉了,时针永远转不完两个圆。

神乐踏上了飞往日本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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